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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棣华堂·乡味】秦冰晨:回村杂记

发布日期:2022-06-13    作者:秦冰晨   来源:棣华堂    字体: [大]  [中]  [小]    保护视力色:

三个人一起去村里,有人想去摘点香椿叶,吃香椿炒鸡蛋,有人是去看看地里的玉茭,把杂草除掉,我的本意是去看看桑葚长成什么样了,没有想到的是也跟着除了半下午草。那双刚穿两天的鞋蒙上了黄土扬起的灰,像是过云雨一样猝不及防淋了一身。去村里是我们俩提起的,纯粹游玩性质,不承想带上了务农一生的家长,就扛起了锄头,提上了耙搂,侍弄起了土地。


我问东问西,问玉茭这一生的长势,问草和玉茭的关系,这么多琐碎的问题,被风吹到地尾的家长耳朵里,再逆着风把答案带回地中的我的耳中,话被吹的更琐碎。太阳也照着,把翻起的草根晒干,叶片开始萎缩,结束了这株草的生命。草与玉茭相攀比,一样的高度,除草而留黍,命中注定的事,时运并非能左右其中。尽管文件上如何把农业提到首位,务农事业后继无人已显出极大的危机。我问许多庄稼问题,然而我生于农村,长于农村,时不时还回到村里,却不精于务农,温故而知新,假如温习种地的方法,能够获取安身立命的知识,新生活能保此一生无忧,或许我能熟记种地的方方面面。

周围的地打了药,除了长着玉茭外,寸草不生,干净到难以置信,除草剂有针对性,对玉茭无害。我又问起为啥咱家的地不打药,因为种着红豆,红豆在除草剂那里一概归为杂草。我恍然大悟,地里长着的东西,本质上都是草木,只是对人有用与否,是对人而已,放羊的只能去山坡放,一旦践踏着谁家的庄稼,十八代祖宗必遭问候,上门讨伐势在必取。要是玉茭地也有一种类似“稻鸭农法”的技术,黍羊农法就能很好的避免羊群乱入造成的损失,那样又养羊又稼穑,畜牧与庄稼并重,收入也更可观。


桑葚树被砍伐的所剩无几,所剩下的都是不妨碍庄稼生长的,放眼望去,高耸的树木存在于某家的祖坟上,松柏成荫,洋槐冲天。酸枣树零星分散在地头地尾,桑葚树无处可居,和庄稼地保持了老远的距离,遗存在崖皮畔大路旁。果实还是青色,看不到要泛红的痕迹,距离成熟的黑还需要半月时光。这在我预料之中,眼见了只为求个实际效果,拍几张照片,发到朋友的微信上,因为曾约好了桑葚成熟要一起采摘,彼时恰逢儿童节,说我们老顽童还不够老的资格,要说童心未泯也很牵强,实际就是闲来无事,摘几个桑葚吃罢了,根本不需要分析其动机和那些幼稚的举动。成年人总是有机会和孩子相处的,要葆有童心,用时方能顺遂,心灵的东西也不好向他人借。

给我戴了一顶草帽,已经很旧了,麦秸的金黄色,被曾经的汗水和浮尘覆盖,草帽染成了黑灰色的,帽带不见了。我没有戴这顶草帽,并非嫌弃,而是我向来不喜欢戴帽子。我买衣服也从不买带帽子的衣服,即使是冬装,也是干脆利落的,脊背上背着个帽子像极了累赘。有风有云有太阳,三者在互相较着劲,风吹动云把阳光遮没,天空变得晦暗,大地上一片阴影,阳光无法照耀万物,于是促使风再次吹动云,万丈的光芒逐渐显现,万物明朗,阳光普照。这样的晦明变化一直在进行,傍晚竟还飘起了小雨,在空旷中最能感受气候的变幻莫测,人奈之何。一切的风云雨露都在影响着我们,我们造出了各种器物来抵御,雨大了打伞,风大了进屋,戴草帽是遮阳,人与自然和谐相处,自然总是带来各种人难以承受的灾难,那么说,顺其自然,是唯一的办法了,所能采取的无非防患于未然,果然发生了,即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我手里的锄头挥得毫无章法,玉茭是一行行种的,横竖相隔,虚线实线相交,把地分成了一块块的条形格,草就长在这些或大或小的格子里。长于玉茭地而不是玉茭,所以被叫作杂草,因此要除掉,又因为它乱长,给除草带来了困难,现在都打药,不给它们长的机会,但草是除不尽的,任何一种生命都是顽强的,能生决不求死。大路上的猫拼命跑是为了躲避车辆,被撞死,只是能力不足,被跑得更快的车撞到了。而人下意识的会认为是猫待错了地方,没有一种生命有义务迁就另一种生命的存在,只在一个适者生存,知难而退。草如果有基因记忆,世代传承下来,应该不会选择长在庄稼地,哪怕是大路旁也能活得长久。

小时候跟大人上山摘连翘,拔柴胡,认识了这两种药材,后来村里要求种植金银花,黄芩,核桃,大面积的种植中药材,这些药材一直存在,但是我认识以前都认为是野草。近几年,野酸枣也被村民疯狂抢摘,也成为了中药材。再听到了农村遍地都是宝,世间万物皆可入药这样的传闻,于是我每次下地,都特别留心地头长着的野草,甚至除草的时候竟然带有了一些惋惜的情感。这可都是宝贝啊。我拿出手机拍照识别了一些杂草,不出意外的都能显出其名称,药效,根与茎,花和叶,一株草可比一株玉茭的价值要大。草药是治病救人的,玉茭一斤一块三,这种比较虽然是片面的,但还是给我很多的震惊。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草药再有价值,此时此刻,它毕竟影响了玉茭的生长,玉茭是要直接变现的,草药很好,可它长在了玉茭旁边。


无论是拿着何种工具,我总是不愿意和家长们一样,我把锄头拿在手里,而不是扛在肩上,就好像扛起锄头我就变成了真正的庄稼汉,锄头在我手上挥舞,如一兵刃,满铺在地的杂草,就是我将要斩杀的仇敌,如此,种地变为了恩怨情仇,假若草帽变成一件蓑衣,我可能会安然接受,那样,仿佛有了些渔樵耕读的意味。尽管不情愿,拿起的锄头一落地,随之就会有草翻土而出,紧接着把沾着泥土的根系挑起,抖落,再给以重重一击,让每一棵带出的草不能有生还的可能。抖落掉的泥土归于土地,无法续命的草被埋葬,化作春泥更护花。从有害变为无害再成为有用,一瞬间,草逆袭了,这样颠覆的转变使草变得光辉起来,然而,从翻出那一刻起,便就无人问津了。

我吭哧吭哧的锄会草,就停下来歇会,看着远处的另一位锄草的长者,我们之间隔着很宽的沟壑,他的动作很轻很慢,让人怀疑能不能把地面击破,他就那样缓缓的动作,如同皮影戏表演,唱的还是一出文戏。以我极其浅薄的戏曲知识,能随口哼出的多是慷慨激昂的唱词,如包公那段“将状纸押在了爷的大堂上”,总是澎湃起伏的。所以,我想要给他的皮影表演配上戏词是办不到了。不过,在如今全民娱乐的时代,混搭俨然成为一股风潮,并美其名为创新。以那位长者的身姿为表演,配上一段歌词“春暖花又开,冬去春又来,锄了你我谁都不管。今生来世不畅快,难道说你还不明白,我对你仇深似海”。小草在这样的歌颂下死去,也安乐无比。


将要返回的时候,飘来一朵乌云,降下了几滴碎雨,这几点雨还不够塞牙缝的,同一亩土地成长的庄稼,雨露不能均沾,同一块地面耕作的两人,感同不能身受。远处那位大叔更是不知竟有降雨发生。我向身处地头的家长喊道,这雨不会使草泛活吧?风没有把雨给她吹过去,我的话倒是被风吹的不知去向,我没有得到回应。我早已放下锄头,下手把密集处的玉茭苗间开,手里已经捧了一把幼苗,这鲜嫩的植物像是穷苦人家生养太多的子女一般,被抛弃。我把手一扬,株株幼苗散落在曾滋养它们的土地上。

而我想吃的桑葚正在茁壮成长,需要更多的滋养。


甫一进村,三人就去了我姥姥家,姥姥带领我们找到了几棵矮小的香椿树,把树枝头冒出的叶芽采撷一空。吃香椿那位愿望达到,在我们锄地的时候,竟一步没下车。锄地回来,要去奶奶家看望,奶奶最在意她的孙儿媳妇,她才下车来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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