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八午后的阳光有些慵懒,半清不醒地从半空中胡乱洒落着。流过大太行山巅疲惫的西北风,带不透西伯利亚带来的寒意。零星鞭炮声声残留着孩童们,对新年对未来对生活的无限喜悦……三三两两从四面八方赶来的中老年人,有气无力半死不活挂靠在某个固定位置上,等待着被台上的神韵唤醒,锣镲唢呐梆棍鼓弦革笙笛琴琵琶古筝以及电子乐已经在耳边萦绕起来,究竟是先祖留下了什么嘱托,虚度半生还需过来问下?
舞台后,是一片忙碌景象,一排排镜子前的艺人们认真端详着自己,怎么样画出“神”来之笔,走入剧中意,唱出曲中味,寻到先人腔,放出自己势。一个小小的地方都需反复描画,在此刻好像把自己交给了舞台,好像先祖附体。颜色夸张戏服的衣帽靴带,怎样穿得更加得体,怎样符合剧中人,怎样走怎样甩怎样跳怎样跨怎样抬头怎样转身怎样露脸怎样示威……都在做着最后的调整。乐队的艺人们对乐器进行着最后的检查,调下弦,吹下唢呐的音,试试古琴的声,戴上护指,贴上笛子的膜,摇摇笙里的水……
锣鼓声先是慢慢零星的催促着,等待着其他乐师逐渐加入进来,所有乐手进入一个稳定的节奏后,大幕徐徐拉开,一个个衣着华丽的人物,一个个惊天泣地的故事,一个个风云变幻的经历,一个个化平常为神奇的改变演绎出来……艺人们先是把观众的注意力集中进来,吸收到一起,台上好像是一个越来越大的世界,可以穿越古今、容纳百川、宫阙楼台、土屋小径、花草树木、风霜雪雨、电闪雷鸣、贵人贤达、寻常百姓、精兵良将、神佛圣哲、妖魔鬼怪……应有尽有,人们忘了是演员是观众,是看戏还是演戏的才是最高的境界。
最神奇的当然是节奏。这个节奏的形成不是一朝一夕突发奇想出来,而是历经千百年无数艺人共同发展总结出来的。这个节奏有鲜明的地域特色,即使你不知词是什么,但内心深处能感受到一种类似脉动般的感觉,一种灵魂深处的共鸣,真像一个“节奏”的身份证。节奏的起伏高低和当地人性格,有着血液般的和声。一方水土一方人,同样一方戏曲一方人。古代进士举人得官后去某个地方赴任,第一件事是先听几场地方戏,对当地的民风民俗就会有初步了解,对处理以后当地的大小政务就会变得得心应手起来。
艺人们十分敬业,技艺精不精是决定饭碗端得稳不稳的决定因素。戏曲人物分生旦净末丑等等,个人、演员们以及乐队灯光师配合同样很重要。任何一个环节出了问题,都会使得整场表演陷入被动状态。艺人们主要靠嗓子靠动作靠唱腔靠扮相等等,靠对人物把握提高创新等等。一个字一个动作一个腔调都需要常年如一日般的坚持训练出来的。艺人们讲究“神似”,这个东西可不是仅靠以上就能得来的,必须对所演人物有着完全“融合”的华丽转变,如神附体,栩栩如生才能抓住观众的心。辛亥革命时期,有个全国闻名的武生穿着戏服拿着戏枪,跟着全身武装的部队一起在上海革命。有人问他这枪能扎死几个人?老先生说我穿戏服如神附体,刀枪不入,专杀大奸大恶之人。
大戏是浓缩生活展示人性特点的地方。什么叫男人?什么叫大丈夫?什么叫英俊潇洒?什么叫风流倜傥?什么叫玉树临风?什么什笑傲江湖……同样,什么叫女人?什么叫女强人?什么叫千娇百媚?什么叫一笑倾城?什么叫婀娜多姿?什么叫娇艳欲滴?什么叫娉婷玉立……一颦一笑,一举一动,水袖长衫,华彩丽服,曲婉婉转,如细水山流,激亢高昂,似穿云破雾,又似千种风情般在讲述着争取着赞扬着期待着。如春风拂面,似流水轻吟。想起先人旧事,每一个字腔,每一个音符,都像一颗珍珠,巧妙串起了过往的岁月……这只是一点点的蜻蜓点水,抛砖引玉,一场大戏只要你稍微多用下心,就会发现凝固在人性深处最美好的感受。
台下的戏迷们,有的闭目聆听,仿佛被带入了那遥远的过去;有的随曲调甩手摇脑,仿佛在品味那悠长的岁月;有的如痴如醉,仿佛在魂在戏中人在戏外;有的聚精会神,生怕错过每一个高潮;有的感受到冥冥中的特殊召唤……这是一个充满期待和情感熏陶的时刻。让人们感受到了隐藏在生活背后的美好,提炼出希望和勇气,这便是大戏魅力所在。当然,曲高和寡,进入吃快餐时代的人们,很难平下心来静下气来欣赏传统艺术。大戏又面临着比较艰难的抉择,怎样深埋入群众的生活中,还需提升艺术穿透能力,要利用扩展前辈闯出的大道,也要不断提升大戏的表达方式并提高创新能力,大戏毕竟是提炼美化生活的,低潮不过是暂时的,天道酬勤,自强不息,知难而上,大戏必将走出美好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