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棣华堂·乡恋】苏忠学：布鞋情缘

生命的年轮已经划过六十多个春秋，从蹒跚学步的那一天起，我就穿起了母亲给我做的小布鞋开启了对人生的探索。穿着母亲为我做成的一双双布鞋让我从一个懵懂无知的孩童变成了一个风华正茂的青春少年。在半个多世纪的人生旅途上走过的路不计其数，穿过的鞋数不胜数。皮鞋、皮靴、胶鞋、平底鞋、凉鞋不知穿过多少双，这些鞋都是在商场买来的，对它的制作过程和制作工艺几乎是一片空白，也没能留住多少情感，只有母亲做布鞋让我印象深刻，想起那穿针引线的过程就如发生在眼前，让我刻骨铭心，也让我常想起天堂里的母亲。

我穿过的布鞋是由三个女人倾心完成的，做得最多的是我的母亲，其次是我的妻子，另外还有我的初恋女友。他们为了我能穿上合脚、舒适又漂亮的布鞋，不被别人找到瑕疵，做起鞋来都是一丝不苟，尽心竭力。

孩童时代里的我，家庭弟兄姊妹多，经济一向比较困难，没有多余的钱能到商场里买一双时髦的鞋穿在脚上，社会上的商品也不像现在一样琳琅满目，能满足不同人群的消费需求。在那个商品短缺，经济匮乏的年代里，生活在农村的人家，穿衣，穿鞋都是由像我母亲一样的家庭妇女利用闲暇时间用手工一针一线来完成的。我们家也和别的人家一样，全家六七口人的穿衣、穿鞋都是母亲挤时间做出来的。为全家人做饭、做鞋、做衣服几乎陪伴着母亲常年的生活，她含辛茹苦，从没有让我们兄弟姊妹穿着破鞋烂衣行走在路上。

母亲有一个盛放针头线脑的笸箩，相当于她的工具箱，为了防止我们乱拿也可能是从安全角度的考虑，平时放在墙柜里，有时也放在木箱里面，总是放在我们够不着的地方。在这个笸箩里放着有针、线、顶针、做鞋底用的绳、针锥等工具。在二十世纪90年代前，在我们这里的农村笸箩很普遍，几乎每个家庭主妇都有像我母亲一样的笸箩。笸箩是用柳条编成的，圆圆的，小巧玲珑，做工精细，都是从走街串巷的小贩手中买来的。为了美观，很多家的笸箩还把里面和外面刷上了油漆，外黑里红，看上去挺雅致。

做鞋的工序比较繁琐，有裱褙、纺绳、纳鞋底、上鞋帮。裱褙时都选择在晴朗的天气进行，母亲找来了洗得干干净净的旧布料、案板，还有旧报纸，用玉米面做成了浆糊。先是把报纸铺在案板上，然后再把浆糊均匀地涂抹在上面，再拿来布块贴上，在贴好的布面上再次抹上浆糊，再贴上布块，这样再糊一两层就完成了。裱好的褙要放在太阳下面晾晒，等晾干好从案板上揭下来，待做鞋时使用。

做鞋最大的困难是纳鞋底，既费力又误工。做鞋底时先是把裱好褙依据穿鞋人脚的大小裁一个鞋底的底样，然后再按照底样把褙裁下几张来。一般一只鞋底用四张褙，上下两张，中间夹上布块，外面再包上白布，用带色的布块做里面，一只鞋底的轮廓就算完成了。接下来找来针锥、麻绳和大号的针开始了纳鞋底了。这时看到母亲左手握住鞋底，右手拿着针锥，先用针锥在鞋底上吃力地扎一个孔，然后再把用针牵引着麻绳从针孔中穿过去，最后把穿过的麻绳缠在手腕上用力拉紧，这一针就算完成好了。像这样的穿针引绳的动作得重复几百次，一只鞋底才算完成好了。做一双质量上乘的鞋底一般需要三天时间。

做鞋帮相对于做鞋底就轻松了好多，用针线把鞋褙和鞋样缝在一起，然后再按照鞋样的大小裁剪下来，在鞋禙的里外两面糊上两层布料，最后糊上鞋面和鞋里。鞋面一般都是用结实耐磨，颜色好看的面料，穿在脚上感觉软和舒服。

上鞋帮相对简单些，用时短，省力，手快的半天可以完成一双鞋。

纳鞋底是农村女人必须掌握的一项基本功，女孩子从十六七岁就在母亲的引导下拿起了针和麻绳学着纳鞋底了，虽然做出来的鞋底样式不太美观甚至还有些变形，但是经过多次的练习后，很多人都能做成样式美观，结实耐穿的鞋底。

早些年村里面住的人多，红火。在劳动之余，街头院落时常有很多女人聚在一起，有时四五个，有时六七个，她们聊天也不会闲着，有纳鞋底的，有纺麻绳的，有做其他针线活。他们坐在一起说说笑笑，谈的多是些家长里短的生活小事，村里村外的奇闻趣事，年轻女子说的多是些男女之间的婚姻情事。那谈笑风生做针线活的红火场面是当时农村中一道靓丽的风景。

还有一个纳鞋底的场地就是会场。在二十世纪70年代，由于当时形势的需要，村里开会的次数很多，有生产会，政治学习会，有时是听报告。开会前很多妇女带上了要纳的鞋底、麻绳、针锥等工具，手里还要提上个小凳子。会议开始了，村干部在台上讲话，传达文件或者部署生产任务，台下是妇女们纳鞋底分针走线的红火场面，说起来是来开会，倒不如说是一个纳鞋底竞赛场，她们中的很多人对会议内容并不关心。

高中毕业以后，我回到村里参加了生产队的集体劳动，三年后，一位年轻女子走进了我的生活，她是我的初恋，由此我也对未来的生活产生过美好的遐想。在那个年代，男女进入恋爱期，女的给男的做双布鞋或者纳双鞋垫是很普遍的一件事情。她用最精湛的手艺给我做了一双紧口鞋，鞋底上还纳上了美观的图案。黑色的鞋面，白洁干净的鞋底，精美的图案，拿在手里就像拿着一件艺术品，感觉穿在脚上有暴殄天物之感，总也舍不得穿，珍藏了好长一段时间，最后还是在她的督促之下把这双鞋穿在了脚上。穿起这双鞋感觉是那样的舒适软和，走在路上感觉腿脚是那样的轻快，心情是那样的开朗舒畅。我们虽然没有走向婚姻的殿堂，但那双充满情谊的布鞋留给了我长久的怀念。

第三个给我做鞋的人就是我的妻子。她是一个做事追求完美，细致入微，干净利索，品行端庄的人。家里的事被她打理得井井有条，时常给人带来一种舒心的感受。在那个经济还不宽裕的年代里，一些布头或者还有利用价值的旧布料会被洗得干干净净，捆扎成小卷作为做鞋的材料。她做出来的鞋，样式美观，穿着舒服，穿在脚上很有满足感，也时常会受到别人的夸奖。一次她舅舅家的女儿出嫁，作为表姐的她要送些礼品表示对新婚表妹的祝贺，其中就有她亲手做的一双鞋。表妹远嫁河南，过门后不久穿上了这双鞋，很快就引来了当地一些女人关注的目光，让众多的人赞叹不已。有人问起这双鞋是谁给你做的，能不能给我们找来个鞋样，让我们也做一双。她表妹讲述了鞋的来历，承诺给她们带回鞋样来。当表妹回山西老家探亲时专程来到我家取走了鞋样。在我们当地有一句话说，男人的衣服是媳妇的脸，当我穿着妻子做的布鞋走在众人面前总有一种自豪和幸福的感受在心中流淌。

布鞋穿起来轻巧、透气，走起路来软软的，特别舒服，和地面的接触也特别的和谐，不至于和地面产生过硬的撞击，排汗好，脚时常处于常是干燥的状态，对患有脚气的人来讲是穿鞋的最佳选择。

穿着母亲的布鞋我长大成人，成为一名教师，母亲一针一线做鞋的艰辛激励着我在人生的道路上不断前进。初恋的女友的布鞋给我留下了美好的回忆。妻子的布鞋让我感到踏实、体面，激励着我在工作中不断地上进。布鞋的时代虽已成为历史，但它留给我是一种美好的情怀。